清明细烟茶
文/张璞
浏阳北乡有句俗话“清明要明”,今天阴天有阵雨不算明,但比前几日的风紧雨急强。几场风雨下来,院里那株茶花所剩无几,可怜的几朵也是基本粉色褪尽,成了白花。倒是那盆杜鹃高枝招展、繁花缀锦,在风雨里开得很是灿烂。
(资料图片)
老家山区,自古以来就有种茶做茶的传统。清明谷雨,该进入采春茶的时节。温度回升、湿度大,春雨一浇,茶叶来得快。用不了几天,菜园边的茶树枝上就攒劲地冲出大量扎把长茎叶肥嫩、汁液饱满的蕻子茶(三叶或四叶一芽)。母亲是村里做茶的里手,自然不会让好东西老在枝头。待蕻子长得蛮齐整了,母亲就会抓紧采摘回来。家里茶树不多,每次的采摘量不会很大,邻居家有茶树但懒得劳神做茶的,也会叫母亲一并摘了凑起。午饭后将茶叶洗干净沥干水分,待吃过晚饭收拾出灶台后,便开始做茶。先烧开一大锅水,将鲜茶叶抖散入锅翻烫杀青,在锅里的时间纯靠经验掌控,时间太短杀青不到位会很硬,无法揉搓成型,时间太长则会煮熟稀烂,经不起手脚揉搓。杀青后的茶得快速捞出,在揉茶的竹茶盘或门板上摊开散热,捂久了同样会变成一团烂泥。
接下来的工序轮到父亲大师傅上阵,父亲双手扶一把高椅,用双脚交替揉茶团,像玩太极抱球一样,用暗劲内力将茶叶苦涩的汁液挤出来。父辈男人们差不多都会踩茶这活,春夏傍晚时分哪家男人都少不了要踩锅春茶,踩过茶的脚再下田淌下泥水,脚趾甲就染成了紫色,所以小时候很奇怪,村里男人们的脚趾甲咋都黑乎乎的。如今拍成小视频,杠精们又该惊呼,怎么用脚踩茶?卫生吗?乡民千百年来都如此劳作,不必大惊小怪。
趁父亲踩茶的功夫,母亲早将炭盆燃起。茶叶揉搓差不多了,再用手仔细将一个个茶团揉一遍挤干。接下来一个重要环节就是焙茶,焙茶用的是竹制焙笼,焙笼为圆形竹筐,但是中间要织出一个圆锥型隆起,为的是与炭火保持一定距离。炭火温度控制也靠经验,火太旺温度太高,容易将茶叶焙糊,有焦巴味的茶那是下等货。炭火太大,就需要用盖上一层炭灰压一压,否则一不小心会将竹焙笼烧掉,那就前功尽弃。清明时节,山里的布谷鸟会“布谷—布谷”地叫唤,老家人将它谐音听成方言“火—烧—茶—焙”,似乎就在提醒做茶的堂客们要看好焙茶的火,别烧着了再来“哦嚯”就迟哒功!
焙茶除了要摊撒均匀勤翻动外,还有一个环节不能少,那就是“转汗”。茶叶上火烘焙到半干,手一把抓起感觉还有点润气的时候,需要将茶叶再次倒到门板或茶盘上,拢成小团进行第二次踩揉。这是给茶叶定型的环节,决定了做出来的茶是否精细漂亮。一旦干湿度没掌握好,已经到了一定的干度,就不能转汗只能出粗茶,因为不放弃这个环节,就会都揉成碎末。二次揉搓成型后,再次上焙笼烘干,成品就是浏阳北乡著名的细烟茶。
老家人都爱喝烟茶,老家人对没有经过火焙晒出来的茶,包括茶厂生产线生产的绿茶都持嫌弃态度。细烟茶配上小茴香、山泉开水、小白瓷碗,冲泡出来的才是浏阳北乡待客的一碗好茶,既是家乡的味道,又是妈妈的味道。母亲在做茶的过程中,也有一些保留技术。比如母亲会在蕻子茶里掺上一把刚好也抽新枝的柑橘蕻子,做出来的茶会有一股柑橘清香之气,甘甜润喉。在烘焙的环节,母亲会往炭盆里添上一些劈碎的老红柏木或一把枫树果球,焙出来的茶叶分外香。
苏轼有一首品赞清明茶的《望江南·超然台作》,其中有名句“且将新火试新茶。诗酒趁年华”,这是宋代文人雅士“点茶”茶道茶艺的写照。浏阳北乡习俗是不喝新茶,认为刚焙出的新茶易上火,所以一般要密封收几个月过夏天才拿出来待客,春夏大多泡的头一年的陈茶,只有不太会当家过日子的堂客们才会用新茶待客。
老父亲离开我们多年,母亲也年迈,做不动茶,家里也就没有再种茶。在这个春风春雨飘茶香的时节,记下这些回忆文字,并凑成一绝句,藉此表达对父亲的无限怀念。
一夜滂沱满地花,
杜鹃烂漫粉枝斜。
棕蓑竹笠清明雨,
白炭团笼焙细茶。
张璞,笔名“共相疏”,湖南浏阳人,先后供职国防科技大学、长沙市教育局,爱好行走江湖、读书藏书、习文做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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